白居易是我国唐代的着名诗人。然而，关于他的籍贯问题，却历来聚讼纷纭。其中的一种观点是，白居易先世与西域胡姓有关。陈寅恪、顾学颉等先生都就这个问题有过精彩论述。白居易家世缘何扑朔迷离？近年来关于这一问题有何新的进展？记者就此采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陈才智。

　　中国社会科学网：关于白居易的远祖问题有哪几种看法，这些分歧是如何形成的？

　　陈才智：白居易的远祖问题错综复杂，主要可归结为三种观点：一为出自芈姓。白居易本人《故巩县令白府君事状》即自称：“白氏芈姓，楚公族也”，高祖是北齐五兵尚书白建。二为出自姬姓。《新唐书·宰相世系表》称，指出白建乃后周弘农郡守，“白氏出自姬姓”，为周太王之后。周在西北，楚位中南，这个分歧自宋就有学者考辨。清人汪立名《白香山年谱》也曾指出这个矛盾。因此这一说法，今人多不取。三为源于西域胡姓。这种观点影响最大。陈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论稿》指出，白建卒于北齐未亡以前。“其生存时期，周齐二国东西并峙，互相争竞。建为齐朝主兵之大臣，其所赐庄宅和得越在同州韩城，即仇雠敌国之内乎？其为依托，不待辩说也。”在此基础上，他推论道："岂居易、敏中之先世赐田本属于一后周姓白名某字某之弘农郡守，而其人却是乐天兄弟真正之祖宗，故其所赐庄宅能在后周境内，后来子孙远攀异国之贵显，遂致前代祖宗横遭李树代桃之厄耶？”这一观点，陈寅恪《白乐天之先祖及后嗣》（《岭南学报》9卷2期，1949年，又收入其《元白诗笺证稿》，上海古籍出版社l982年版，第315页）又再次提出，并根据《北梦琐言》《唐摭言》及白氏《沃州山禅院记》谓后人谓白建为先祖，不过是“远攀异国之贵显”，“白氏与西域之白或帛有关”，推断居易先世当出于西域胡姓。

　　陈寅恪的学生姚薇元（1905—1985）《北朝胡姓考》（科学出版社，1958年5月版；中华书局1962年10月版，第374-376页）也持这种意见，以白敏中、白居易及其祖白建为西域胡姓，并做了进一步的考证，认为白氏祖先是西域龟兹国的王族。因龟兹国境内有白山，故汉朝赠其王姓白，其时龟兹执政者，正即此白氏王朝。一直到唐代未变。朱金城《白居易年谱》（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也同意陈寅恪之说。

　　顾学颉《白居易世系、家族考》（《文学评论丛刊》第13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5月，又收入其《顾学颉文学论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8月）专论“‘白’是汉化胡姓之一”，认为白氏的祖先并不是汉族，从魏晋南北朝一直到唐代，从西域龟兹国来到中土姓帛（白）的人很多，有传教的，有做文官的，也有做武官封王的。白居易《沃州山禅院记》即自认本家为西天竺人。并联系当时社会历史背景，指出白氏托古冒名，伪造其先祖世系之苦衷，是唐代谱谍之学特盛，亦即当时社会上世族及世族观念强大的反映。魏长洪《白居易祖籍新疆库车摭谈》（《新疆大学学报》1983年第2期）也同意白居易的祖先是西域胡人的观点，并认为白居易的祖籍在今新疆的库车地区。从上个世纪以来，经过几代学者的辛勤探索，关于白氏出自西域胡姓（即白氏与西域之白或帛氏有关）的结论，已获得学术界的认可。笔者《白居易对元代西域诗人的影响》（《民族文学研究》2016年第2期）即据此立论，认为白居易家族源自西域，至元代又反过来影响西域诗人和诗风，成为西域文明华化之风的重要推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