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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橙阳散志》为清代歙县江村的村志,是乡绅江登云、江绍莲父子在潜心搜集各种资料的基础上,前后用五十多年时间共同编纂完成的经典之作。该方志体例完备,内容丰富,为集中探讨明清时期徽州乡村社会变迁,及江氏宗族的商业经营、宗族活动、人口迁徙等提供了重要资料。
关键词:《橙阳散志》;江登云;江绍莲;史料价值;
作者简介:康健,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
在传统中国文献体系中,方志与正史、文集、族谱等皆为重要文献载体。方志作为一种重要的典籍,主要有一统志、通志(省志)、府志、县志、乡镇志和专志等类型。一般来说,府县级以上的方志多由官方倡修,举凡一地的山川水系、风土民情、社会经济、教育文化、地方望族等都包含在内。而乡镇志作为乡村社会最为直接的文献记载,则多为民间乡绅编纂,最能反映基层社会实态,其文献也是编纂府县志的重要资料来源,故而乡镇志具有重要研究价值。
传统徽州素有“文献之邦”的美誉,如今遗存有数以万计的文书,数以千计的族谱、文集,数以百计的方志。这些资料是支撑徽学这一门新兴学科的重要基石。方志为历史研究之重要史料,在徽学研究中亦得到广泛运用。《橙阳散志》为清代徽州着名的乡镇志之一,其体例之完备,编纂过程之长,史料价值之高,都是徽州其他乡镇志无法比肩的。但目前学界对《橙阳散志》的作者、版本、卷数等方面都存在不少讹误,对其编纂实态更缺乏认识,这些都严重影响该方志的运用和史料价值的发挥。有鉴于此,笔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该方志作者生平事迹进行考察,对其动态编纂过程进行系统梳理,并在此基础上,对该书的史料价值作初步探讨。不当之处,尚祈专家指正。
一、江登云与《橙阳散志》的编修
《橙阳散志》为江登云辑,其长子江绍莲续编。前者成书于乾隆四十年(以下简称乾隆本),内容为十二卷;后者成书于嘉庆十四年(以下简称嘉庆本),内容为十五卷,末一卷。下面首先对江登云生平事迹及《橙阳散志》的编修进行论述。
(一)江登云生平事迹
江登云(1717-1778),字舒青,号爱山,一号步蟾,原名嘉咏,字鸣和。他出生于歙县北乡江村。该村为江氏世居之地,北宋初期始迁祖江汝刚迁居该村,生峄、岌、岩三子,此后人丁兴旺,枝繁叶茂,逐渐形成峄、岌、岩三大派。随着世系的推衍,这三大派支下又形成若干门房支派,江登云属于岌公分下桂一公支的东皋堂门,为江村始迁祖江汝刚第二十四世孙。
明清时期,江氏科第发达,文风昌盛,仕宦辈出,商业兴盛,成为当地望族。江登云出身于书香门第、商贾世家。其高祖父江国宪(1581-1652),“居躬孝友,德重乡闾,族人奉为矜式”。其曾祖父江懋孳(1604-1669),覃恩貤赠武翼大夫、湖广襄阳游击,懿德孝友。其祖父江承元(1648-1715),为当地着名商贾,尝倡修叶坝岭古道、修建东皋堂,捐引道庵田产,义举甚多。其父江嗣仑(1685-1749),字英玉,号星源,邑庠生,中康熙戊子科举人,生有六子,登云为其第三子。江嗣仑在江西饶州府经营盐业,年老之时,在皖城经营期间,因经济拮据,遂将盐业交给长子江嘉谟打理。江嘉谟“力担家计,往服其劳”。江登云十六岁便到饶州府鄱阳县佐助其长兄业盐,很快有所起色,后来其长兄在扬州业鹾,从此商业兴盛。江登云虽身处商海,但却胸怀大志,于是在乾隆四年(1739)弃商从武,进入武庠,先后中乾隆丁卯乡试二十七名举人、戊辰会试二十五名进士、殿试二甲第六名,钦点御前侍卫,赏戴花翎,管理銮仪卫事。江登云仕途较为顺利,为官清廉,颇有政声,屡受提拔。初任湖北襄阳左营游击,署郧阳副将、均州参将,调湖南镇筸左营游击署沅州副将,升江西南安参将、袁临副将,累官至南赣(吉袁临宁)总兵。
江登云为官三十载,晚年自言:“直内廷者八年,外任二十余载,位忝封疆,秩跻上品,天恩高厚,图报靡涯。”族侄江恂在为其撰写的传记中也称:“为国家宣力三十年,终老故土,完人也。”江登云虽然一生大半时间在官场,但笔耕不辍,着有《圣贤同归》《素壶便录》《爱山诗草》《修本堂集》《僚友良朋宴集》等书。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他潜心搜集乡土文献,积数十年之功,“辑《橙阳散志》一书,为一村文献”。《橙阳散志》于乾隆四十年(1775)刊刻,江恂在为该志书所写的序文中评价说:“纪载之详,搜罗之广,考核之确,则他志所不逮。虽一家言,若徽郡诸大族,准此而家各为志,则合而成一邑一郡之志。”江登云热心于地方文化事业,积极参与《济阳江氏族谱》编纂,出力甚多。令人惋惜的是,他在该谱刊刻不久就病逝,未能将新出资料采入其编纂的《橙阳散志》中。
(二)《橙阳散志》的编修
江登云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开始编纂《橙阳散志》,至乾隆四十年(1775)成书,内容有十二卷。下面就该方志的结构及其体例、动态编修过程及相关问题作一论述。
首先,来看体例结构。江登云《橙阳散志》的编修体例,大多因袭府县志的体例。该书中无论是舆地志、选举志、人物志、物植志、礼仪志、风俗志、舍宇志、营建志、艺文志、别志等“纲”的设置,还是“纲”下“条目”的设置,基本上是沿袭府县志的体例。对此,江登云在凡例中说:“《橙阳志》之作,原以备郡邑志之采,然不敢参郡邑志之席,署曰散志,所以别也。”值得注意的是,《橙阳散志》效仿府县志体例的同时,又结合江村的实际情况而加以变通,一些类目的设置也颇具新意。江登云说:“其中名目,悉准郡邑志,例间有创见,则以村志所应及也”。这些体例创见表现在几个方面:一是将府县志每篇首尾撰写的典故、咏欢语删减,只“惟鄙见所在,随类敷陈,以豁阅者之目”;二是将府县志中山川、胜景图删去,结合江村实际情况,绘制一幅村图,“以辨方隅”;三是府县一般都有“祥异”内容的设置,江登云认为江村“一村之祥异有限,自可从简”,没有设置“祥异”条目。
其次,来看编修过程。江登云一生大部分时间在外地为官,却一直注重乡邦文献的收集、整理,尤其是对于江村的文献更是潜心搜集。早在乾隆癸酉(1753)年,以选贡入职内廷侍卫之时,江登云就抱定了编修江村乡镇志的志向。他和族侄江恂说:“每言欲辑为一书,贻吾族子孙,俾不忘祖德”。大概从这个时候开始,江登云便“喜搜罗故实,采访遗轶”,为编修《橙阳散志》搜集资料。
江登云《橙阳散志》的正式编纂,始于乾隆甲申(1764)年,成书于乾隆四十年(1775),前后历经十一年时间。关于该书的编修,江登云在凡例中言:
一、《散志》作于甲申,迄乎乙未。其间颇费时日,盖村事繁琐,兼之远宦睽隔,诚恐罣漏,稿凡三易,所以慎之也。
一、志中纪载,本就一己所知,间命长子绍莲采辑,聊存梗概。嗣经同里诸君雅意,遗闻故典,随时惠教,遂忘鄙陋,编辑成书,其中荒谬实多,尚冀博雅考证焉。
由此可见,江登云在编纂这部书之时,其内容来源有二:一是“本就一己所知”,也就是自己所知、所见、所闻的内容;一是因长期在外为官,无法在村中搜集资料,故而委托其长子绍莲代为采辑,以便存其梗概,并就一些相关问题请教于村中有学识的族人。对此,江登云族叔江廷泰在乾隆四十年(1775),为该书撰写的跋文中亦称:“成进士后,历官三楚、豫章诸省,虽王事鞅掌,未尝一日忘故土,命其子梅宾搜罗编辑,增其缺略,织悉不遗,今则裒然成集,署曰《橙阳散志》。”有了这些资料积累后,江登云在此基础上进行编辑,先后三易其稿,历时十几年时间终于成书。
江登云所编纂的《橙阳散志》于乾隆四十年(1775)正式刊刻出版。该书付梓之时,时任歙县县令的杨祈迪亲自为此书做序。他在序文中说:“余敬读一过,见其体裁,史笔也。分门别类,列图注说,志体也,名之曰散志,以别郡邑志,自居散野之名也。岩峦幽奇,人物倜傥,汇偏隅于寸眸,考订既真,凡邑志谬误者间亦指出”。可见,杨祈迪对该方志有着较高的评价。
(三)修志标准
在传统中国,修史对史学修养有较高的要求,需要具备才、识、学、德的基本素养。而《橙阳散志》编修者江登云就以史家的要求来编纂方志,在资料搜集与整理、史事考订等方面力求精准。江登云这些编纂方志的观念,在序跋、凡例等内容中都得到体现。
关于人物志书写要求,江登云认为,“志惟人物宜严,诸传悉准掩棺论定之义,然有才行彰着,实不容掩者,或为特书,或从附录,非曰破格亦信,人所共信耳,阿私所好,则断不敢”。可见,其在书写人物传记之时,江登云十分严谨,具有史家的修养。不仅如此,在选举、人物书写的过程中,还仔细考订,对《歙县志》记载的错误之处,加以修正。现举数例如下:
江汝刚,宋天圣庚午进士。有传。按:庚午系天圣八年,开化谱载甚详。旧邑志作天圣二年,误。公宦歙,非歙人也。《橙阳志》未可扳及,然开祥启族,实基一村科第之先,故冠之于首,以寓特书之意,橙阳科第,遂以次及焉。
江同海,字观卿,桐城派,怀宁籍。顺治丁酉举人,辛丑进士,任襄阳县知县。《歙志》作庚子科,误。
江位增,字允升,东涛曾孙,九江府照磨。邑志作汪姓,任长沙经历,误。
江必名,字德甫,一鹤子,嘉定籍诸生。为董思白入室弟子,学殖宏富,作画入宋元人阃奥,迄今访求者,不惜重金购获。与从弟遥止,时称二难。见文学。前志误写秀水籍。
江立佑继妻宋氏,早寡抚前室子岩龙成立,守节三十余年。上三名见《魏叔子文集》,皆成化、弘治时人,郡邑志载入国朝,误。
江孟蛟妻许氏,家贫早寡,纺绩以给二孤。父病来依,割股救治。苦节四十余年,守令旌其节孝。新邑志作汪孟蛟,误。
以上列出的江登云纠正歙县志记载错误之处,既有乡贯记载错误,又有姓氏记载错误,还有人物中举年代、生活朝代记载之误。这样的“纠错”之举,在该方志中还有很多,不再一一罗列。对于这样做的目的,江登云说:“橙阳选举人物,新邑志间有舛讹,悉从更正,并随款注释于下,以俟重修邑志呈改”。这些内容都体现出,江登云修志过程中,博览群书,考证严瑾,具有良好的史学修养。
歙县县令杨祈迪称江登云所修之志有“史笔”的特征,江登云族叔则说其具有“良史”的素养。江登云的姻亲徐光文在为该书所撰序文中也称,府县志因采访难以尽行,造成质量不高,而江登云所编纂的“一乡之志”因深入采访,具有“史体”的特征,故而其编纂的志书不仅为“信书”,而且为“郡邑志”提供借鉴。歙县县令杨祈迪亦云,“统志之取资,必始一邑,而一邑又皆乡之统会,以是知观于乡,知之王道之易,非虚语也。得是书殆所云,非可以野史目之者”。杨祈迪将“一乡志”的编修与王道之论联系起来,足见《橙阳散志》的重要意义。
江登云的族侄江恂在为该书撰写的序文中亦言:“嗣君绍莲出爱山所辑《橙阳散志》一书,盖即十数年来为予言者,义类悉仿郡邑志,而名之为散,不敢侪于郡邑也。纪载之详,搜罗之广,考核之确,则他志所不逮。虽一家言,若徽郡诸大族,准此而家各为志,则合而成一邑一郡之志。”对《橙阳散志》的取材之广、记载之详、考订之精,给予很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