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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国历史唯物主义研究的新进展
2020年02月26日 10:55 来源:《东岳论丛》2019年第5期 作者:孙民 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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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提要:历史唯物主义本真精神体现在不断地破解时代提出的重大理论与实践问题。这意味着,历史唯物主义把理论创新和实践创新视为其生命。最近几年来,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界围绕着历史唯物主义何以可能、发展形态与理论实质、研究范式及其关注现实的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推进了当代中国历史唯物主义研究。但是,在取得上述成就的同时,也存在着诸多值得反思之处。只有从理论、现实与历史的辩证关系中反思当代中国的历史唯物主义研究,才能实质性地发展和创新历史唯物主义,从而真正切入历史唯物主义的本真精神。

  关 键 词:当代中国;历史唯物主义研究;新进展

  作者简介:孙民(1969- ),男,山东理工大学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习近平的人民利益观与实践研究”(项目编号:18BKS134)的阶段性成果。

 

  最近几年来,历史唯物主义再度成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界马克思主义哲学领域研究的热点问题之一。学者们围绕着历史唯物主义何以可能、发展形态与理论实质、研究范式及其关注现实的理论自觉等方面展开了多维度的探讨,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应该说,最近几年的历史唯物主义研究,无论是问题意识,还是现实关怀,抑或思维方式的变革,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本文旨在对这一研究成果的主要观点做一学术评价,从而对当代中国历史唯物主义研究提供一点有益的启示。

  一、历史唯物主义何以可能?

  历史唯物主义何以可能?这是历史唯物主义性质的前提问题和根本问题,不仅关涉到历史唯物主义对自由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的抵御,而且还关涉到历史唯物主义的生命活力问题。

  从理论与实践统一的内在关系中论证历史唯物主义的可能性,是一项刻不容缓的时代课题。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有学者指出,历史辩证法的确立表明一种从根本上不同于近代科学方法的唯物主义地把握历史的方法的形成,这是历史唯物主义形成所需要考虑的。把历史领域视为自然唯物主义的过渡并不是真正的历史唯物主义,从根本意义上说,历史唯物主义表现为一种辩证法的历史原则,它是对思辨唯心哲学的扬弃并区别于抽象的近代科学方法。只有这样,唯物主义才能以历史领域为研究对象,从而才能真正表征历史唯物主义的存在基础和真实内涵。应该指出的是,历史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对象,主要通过对其进行解释而构建的;倘若离开了以辩证法为基础的唯物主义,那么历史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对象就不能科学地把握。同样,研究历史对象必须要通过作为方法的历史,只有通过近代科学方法把握历史领域,才能真正理解历史的解释原则。换言之,近代科学并不能真正理解历史,在此基础上,随着维柯的历史方法以及德国古典哲学的创立,历史唯物主义才从根本上得以建构①。从根本意义上说,历史唯物主义的可能性在于,对历史的理解和历史的解释不仅仅是唯物主义,而且是辩证法,正是继承了德国古典哲学的关于历史的优秀成果,才形成这一历史唯物主义思想的,也就是说,历史唯物主义的形成具有理论与现实的根基。进一步说,历史唯物主义吸收了近代历史科学和德国古典哲学的历史原则,并创造性地发展与创新,从而使历史唯物主义从根基处超越了近代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方法论原则。有学者指出,历史唯物主义中的历史性是对象性实践活动中事物的开放性及其生成,体现了一种开放的可能性观念,从而在内在否定和不断生成中表征自身的存在。更为重要的是,历史唯物主义打破了观念意识的自我封闭体系,从而使得思维与存在、物质与精神、主观与客观之间的对立在物质生产生活实践中得以统一。这表明,历史唯物主义中的历史不是自在的绝对的客观的,而是去除了现代主体性的神秘面纱。换言之,历史表现为追求着自己的目的活动,不是某种精神的推动或者自然内在演化过程,它是现实的实践活动的产物和结果。历史唯物主义的可能性还体现在:第一,历史唯物主义通过表征自身的存在,从而在反思的高度去认识必然性与偶然性之间的抽象对立,进而为后现代思潮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思想来源;第二,对历史唯物主义中历史内涵的理解,就必须通过辩证的可能性意识,科学地理解观念与现实二者之间的内在关系,从而开创一个存在意义中的新空间,从根基处回应犬儒主义、怀疑主义和虚无主义意识形态的挑战②。历史唯物主义作为可能性是在对各种怀疑主义、相对主义及其错误思潮的回应和批判中固守自己的理论内涵的,换言之,历史唯物主义不是故步自封、抱残守缺的思想,而是开放、包容的理论;自我批判、自我扬弃和自我发展是其内在特质。这意味着,历史唯物主义的可能性不是简单的是与非,而是具有丰富内涵的现实的历史,它必定既具有现实性,又具有超越性,而且,现实性与超越性的内在统一,总是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体两翼,是同一个硬币的两个方面。

  毋庸置疑,《德意志意识形态》是历史唯物主义形成的标志性着作。在这部重要的着作中,马克思提出了物质生产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概念。物质生产不仅生产生产资料,而且还生产社会关系,如果说生产资料是感性的,那么,社会关系是超感性的,只有社会关系不断地变革,才能真正地改造世界。历史唯物主义正是以物质生产为基础,把变革社会关系——推翻旧世界,建构新世界——作为自己的理论本质。历史唯物主义视阈中的社会现实问题,是现实的存在论,即是说,历史唯物主义不仅要关注人们吃喝穿住的形而下问题,更要关注吃喝穿住背后的社会关系的形而上问题,历史唯物主义视阈中的形而下的问题与形而上的问题是一个有机的不可分割的整体。

  历史唯物主义的可能性思想还在于,它实现了“总体性”的革命,从根基上解决了人类实践所面临的重大问题。历史唯物主义之可能性在于基于实践生存论维度,为人类遭遇并在资本主义社会急需破解的自由问题上提供了新的历史分析方法。具体表现在,它不同于历史不可知论、历史实用论、神学唯心论、先验理性史观以及人本学唯心史观等西方传统的历史理解范式,而是把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作为历史展开的前提,揭示出历史的动力在于分工导致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矛盾运动,由此导致所有制的不同表现形式以及人道异化不自由程度的加深,进而提出共产主义的性质以及无产阶级作为实现历史目标的主体地位。正是在历史的前提、动力、目的、主体以及实现路径等核心问题上实现了革命性的突破,历史唯物主义成为可能性的理论③。历史唯物主义的可能性体现在对社会历史的认识和把握不是局部、而是总体性的变革。更为重要的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总体性变革不是唯心主义的变革,而是立足于现实历史的唯物主义总体性变革。这意味着,历史唯物主义不仅仅是立足于现实历史的社会发展理论,还是超越现实历史的社会批判理论。《资本论》是真正的历史唯物主义集大成的着作,是现实的存在论,是活的历史唯物主义,深刻地表征了历史唯物主义如何从理论和实践切入社会现实。需要指出的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总体性不是唯心主义的总体性,而是唯物主义的总体性。事实上,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奠基者之一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对历史唯物主义提出了诸多新观点、新见解,但是,由于卢卡奇是戴着黑格尔的眼镜,无法超越黑格尔的历史唯心主义的总体性,所以,他最终还是未能把握历史唯物主义的真精神。

  众所周知,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有学者提出广义历史唯物主义与狭义历史唯物主义的概念,对推进历史唯物主义研究起了极大的促进作用④。随着研究的深入,有学者指出,我们以往理解的历史唯物主义还没有完全反映马克思的相关思想,唯物史观的理论基础还不牢固,它的可能性没有得到学术上的夯实。马克思的历史观是大唯物史观,它把历史理解为在人的劳动实践基础上自然界、人类社会和人自身的相互作用协同进化,理解为人的自我改变,即人的形成史和解放史。劳动实践是马克思唯物史观的核心思想,实践活动是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合理因素的结合,体现了人的受动性,也体现了人的能动性。把劳动实践活动作为历史的基础,在唯物主义前提下深刻揭示了人的主体性、能动性和创造性在历史中的作用⑤。事实上,劳动实践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石,从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到《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再到《资本论》,劳动实践思想贯穿始终。马克思通过对劳动实践的分析,展开人的丰富的历史性、社会性和超越性,从而为改造社会提供坚实的根基。大唯物史观思想从根基上夯实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真实地再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面貌。

  历史唯物主义何以可能之所以成为最近几年学界研究的热点问题,主要原因在于学者的讨论并没有仅仅局限于经典历史唯物主义所指涉的内容,而是力求回答历史唯物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关系这些涉及重新理解马克思的重大理论问题。坚持和发展历史唯物主义的前提是,正确地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真精神。这种讨论为重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原则。

  有学者特别指出,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个可能性的理论,它既体现了哲学理论发展中相应的理论之维,也体现了实践哲学所包含的实践之维。正是由于实践的维度,历史唯物主义才没有成为空洞的经验主义哲学,才同经验哲学在理论上划清了界限;历史唯物主义包含实践维度,才同实践哲学相互贯通,同时在对必然性的东西深入探索中取得了科学的理论成果,将对实践的思考推向了新的高度⑥。从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历史唯物主义的可能性不仅仅在于对理论的突破,而且还在于实践的突破,理论与实践真实地达到内在的统一。

  在当代中国历史唯物主义研究中,关于历史唯物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关系、与传统哲学的关系、与现代哲学的关系等等,都需要从理论深处进一步研究和澄清。恩格斯曾指出,每一个时代都有自身的理论思维,这种理论思维是时代的产物,在不同的发展时代,理论思维所表现出来的形式和内容也完全不同。无疑,历史唯物主义在总体上是对传统哲学的继承与发展,是时代精神的精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新就是历史唯物主义。从根本的意义上说,历史唯物主义把人类自由解放作为自己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并从理论维度与实践维度的辩证统一中践行,这是历史唯物主义与现代西方哲学的根本区别。

  二、历史唯物主义的发展形态及其意蕴

  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发展形态,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学者即达成了共识:历史唯物主义具有原初形态、次生形态和再次生形态,这对于发展和创新历史唯物主义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最近几年,学者结合全球化时代的新特征,基于总体的、整体性的视角来研究历史唯物主义,剖析历史唯物主义的内在本质和发展特征,从而深化了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发展与创新。有学者认为,应该通过社会历史认识的历程来理解历史唯物主义。从本质上讲,历史的维度和现实的维度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根本。历史唯物主义的形成是建立在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基础上的,通过实践从而创立了新辩证法和新唯物主义,从而使得历史唯物主义是一个内涵丰富的理论整体。换句话说,历史唯物主义根本上是社会历史哲学,并能够同社会历史科学有机结合。它体现了社会历史本体论、社会历史认识论、社会历史辩证法、社会历史价值论这些理论之间的辩证统一。总之,历史唯物主义是经典形态与发展形态的统一,我们应该通过历史之维和现实之维来理解其内在的理论内核⑦。历史唯物主义不是书斋里的学问,而是在人类历史的发展中不断变革的理论;诸多学者,如李德顺、马俊峰、张曙光、旷三平、仰海峰等从历史唯物主义的深层结构和资本逻辑的批判中研究历史唯物主义的发展形态,历史唯物主义的深刻意蕴不断地被揭示出来。作为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基础的历史唯物主义,不仅仅是解释世界,更为重要的是,在对现实世界的改造中,在对时代的物质生活的变革中发展与创新。

  历史唯物主义的发展与时代密切相关,也就是说,历史唯物主义在与时代的对话中,不断发展和创新理论形态。有学者在本世纪初提出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特质与叙述方式的关系问题,即是说,马克思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基本理论必须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传统叙述方式必须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加以改变⑧,这实际上是历史唯物主义如何在时代的变革中发展自身的问题。今天我们生活的时代与马克思的时代发生了重大变化,这就更加需要把持历史唯物主义的精神内核,从而深入把握现实社会中的重大理论与实践问题,坚持问题中的历史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中的问题的辩证统一。

  正因为如此,有学者提出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形态的新概念,从理论深层次上力求解决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发展问题。恩格斯指出:“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是我们全部现代社会体系所围绕旋转的轴心。”⑨马克思强调:“雇佣工人、资本家和土地所有者,形成建立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基础上的现代社会的三大阶级。”⑩马克思时代的主要问题是资本与劳动的关系。进入全球化时代,由于资本全球化的不断发展,资本本身的形态和要素也发生了重大变化,世界历史的发展面貌也得到了不断变革,使当年马克思所阐释的以工业资本占主导地位的历史场景发生了重大改变,出现了所谓信息化、知识化、空间化、多元化、分散化、符号化、消费化等趋势,形成了新历史场景。历史场景不等于历史的深层结构和在场本质,但却是历史表层结构的深刻变化。我们既不能因为坚持马克思的一般历史唯物主义原则而拒斥世界历史场景发生的深刻变化,从而以低于历史水平的传统理论简单剪裁事实;更不能借口历史场景的深刻变化而根本放弃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和原则立场,跌进后马克思主义的泥潭之中。今天,怎样将坚持马克思对资本批判的一般原则与创新历史理论形态统一起来,科学阐释因资本创新而形成的新全球化历史场景,成为历史唯物主义在当代的根本任务(11)。这深刻地启示我们,马克思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则立场、基本观点和价值指向是不会过时的,无论历史唯物主义形态如何发展,我们都要坚守这一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硬核。

  问题的关键在于,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硬核不会过时,并不意味其表现形式不会过时,也就是说,历史唯物主义的表现形式必须回应时代与社会现实生活的深刻变革,从深层和结构上以及表现形式上不断地发展与创新,这样,才能使历史唯物主义始终站在时代的制高点上,解答人类历史之谜。

  进一步说,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发展形态问题既是一个理论问题,又是一个实践问题,这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在历史唯物主义研究中仍然存在着文本解读、文本考据等拘泥于字面的简单分析,而无视时代的变革抱残守缺,这无利于历史唯物主义研究的发展。文本学研究,脱离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思想和问题意识,就不能真正发展与创新历史唯物主义。当然,不是说马克思文本学研究不重要,事实上,马克思的许多文本所蕴含的历史唯物主义思想创新,还没有得到深入研究和重视,如《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恩格斯曾经推荐这部历史唯物主义运用和创新的着作;再如《资本论》,其对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和资本拜物教的批判,不仅是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典范之作,而且是发展和创新历史唯物主义的典范之作,《资本论》的历史唯物主义思想,需要进一步研究和阐发。对此,学界已注意到这种倾向,并发表了诸多成果论证历史唯物主义发展的内在逻辑。如,自上个世纪罗尔斯《正义论》问世以来,政治哲学成为学术界研究的显学,历史唯物主义与政治哲学的关系成为学者研究的关键问题。历史唯物主义理应成为政治哲学的理论基础,回答历史唯物主义视阈中的公平、正义等诸多政治哲学的重大问题,这应该是历史唯物主义发展的理论与实践诉求(12)。但是,《资本论》所蕴含的政治哲学的理论基础历史唯物主义,或者说,《资本论》中历史唯物主义与政治哲学的内在关系还没有引起学者的重视和研究。历史唯物主义发展形态的内在逻辑应是自身理论发展变革与社会现实的诉求始终保持辩证的张力,真正达到这一要求,就应该深入研究马克思经典着作所蕴含的重大理论与现实问题。

  三、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内涵及其方法论原则

  最近几年,学者在原来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化了对历史唯物主义内涵的认识。最为明显的是,学者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探讨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精神结合起来,从而在深度和广度上加深了探讨历史唯物主义本质内涵的理论自觉。有学者指出,历史唯物主义不仅揭示了社会历史的内在本质,而且对人类的解放与自由发展进行了有益探索。在马克思的哲学语境中,历史唯物主义并不是通过历史哲学而创立,而是基于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自由全面发展而进行的探索,正是在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中历史唯物主义才得以形成。

  从根本意义上说,历史唯物主义是关于人的解放的学说。马克思立足于实践的观点,深刻阐释诸多社会历史现实问题,逐渐揭开了历史的神秘面纱,从而开创了新唯物主义,即历史唯物主义。换句话说,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是围绕人的实践活动展开的,始终将全人类的解放与实践紧密结合,因此才使得各种哲学理论观点能够在社会历史中不断呈现出来(13)。历史唯物主义奠基在实践观之上,其理论内涵具有历史性和社会性,这是其具有科学性的根本原因所在。要言之,马克思曾指出,人们的存在就是通过现实社会生活来表现的,无论在什么时候,意识都是被意识到的存在,社会现实生活本身就是实践的,历史唯物主义从实践考察社会现实生活,从而使历史唯物主义走向社会现实生活的深处。

  马克思的实践把历史性和社会关系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从根本上超越了浪漫主义和实证主义。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历史的和社会关系的内在一致,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内涵。这里的“历史的”指向的是社会关系,并不是把劳动工具与技术要素视为历史的;社会关系本质上是动态的,呈现出的是一种历史性的关系,而不是在静态层面中考察社会关系的异化。从本质上看,历史性的社会关系不是对经验层面社会关系的继承,也不是通过简单的结构形式表明封建社会关系的存在,而是对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描述,并通过时间的先后序列,把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社会发展历史看作是一个整体,并通过社会发展的基本矛盾,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来深入考察历史的整体,从而将任何时期的社会发展关系都看作是这一社会发展基本矛盾的产物。马克思在完成历史唯物主义的建构之后,集中精力剖析了私有制与社会关系之间的内在关联性,也就是对社会关系异化的根源进行深刻阐释,在此基础上,把研究的重心放到了资产阶级私有制内在矛盾中资本主义社会关系这个层面上来(14)。历史唯物主义正是在对人类社会发展的内在矛盾的揭示中,深刻地洞察了人类社会未来必定通向共产主义社会。历史唯物主义之所以具有这种境界,是因为它不是从狭隘的经验出发,也不是从局部的问题出发,而是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置于人类历史整体的视阈加以审视。从这个意义上说,在历史唯物主义看来,共产主义不是消灭所有制,而是消灭少数人对资本的占有制;历史唯物主义正是对分工、私有制和资本逻辑的共谋导致人类的实践异化和人类的生活异化的剖析中,也就是说,历史唯物主义是在对这一矛盾运动的深刻把握中体察到了人类社会发展之谜,共产主义社会正是对此谜的破解。

  从根本的意义上说,历史唯物主义的本质内涵体现在实践的、历史的和社会关系的,开创了研究社会历史的新境遇。之所以历史唯物主义能开创这种新境遇,是因为历史唯物主义具有的辩证本性。事实上,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践性、历史性和社会关系性与辩证的本性是统一在一起的,是不可分割的内在整体。

  正因为如此,历史唯物主义真正超越了以孔德、斯宾塞等为代表的实证主义思想家的社会观。历史唯物主义所具有的辩证的内在本质,对辩证法的深刻阐释,对于剖析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内涵有重要的意义。正是由于其辩证法理论本质,才使得抽象的、僵化的、思辨的表达转变为对现实历史中人的理解,这本质上体现的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中社会历史概念的创造性表达,为人与自然、主体与客体、自由与必然、形式与内容等一系列矛盾关系的解决提供了思想根基,从而使得以辩证法为核心的社会历史具有更为丰富的理论内涵。更为重要的是,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内在维度就是具有批判性,它彻底否定了一切关于人类美好发展形态的幻想,也自觉拒斥了对某种永恒的社会历史秩序的美化,从而将现实历史的发展看作是在自我否定基础上进行超越的一个过程(15)。

  近年来,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原则,多见于学者们关于历史唯物主义本质精神的讨论中,正确的方法论原则有助于推进历史唯物主义内涵的认识,没有方法论的创新,很难从根本上推进历史唯物主义研究的发展与创新。诸多学者本着实事求是和开拓创新的精神,在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研究方面取得了一些富有创见的成果:其一,历史唯物主义体现为通过解释原则而表现的新的世界观,也就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新世界观的实质就是新历史观,新历史观的真实意义是新世界观。所以,应该在马克思主义的新历史观与新世界观的内在统一中研究历史唯物主义(16)。其二,学科壁垒妨碍了从整体上把握历史唯物主义的真实思想,应该打破学科壁垒,整体性地推进历史唯物主义研究。以政治经济学批判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内在关系为主题的研究方法,可以发现历史唯物主义的历史性思想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理论基础。换言之,只有理解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才能理解他从政治经济学出发的对社会主义思潮的批判,从而揭示马克思思想中三大组成部分的逻辑联系(17)。《资本论》的副标题是政治经济学批判,历史唯物主义与政治经济学批判具有内在关联性,应该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审视历史唯物主义的丰富内涵;在这一新的研究视阈中,历史唯物主义的真实内涵才能向我们显现出来。其三,历史唯物主义的本质核心就在于能够坚持实践批判活动。不难理解,诸如主体、实践、价值、生存等理论范畴,实质上都是实践唯物主义的内在体现,从根本上来讲,都可以从历史唯物主义的总范式中进行理解。所以,回到历史唯物主义研究范式,是深化当前历史唯物主义研究的理论与实践自觉(18)。回到历史唯物主义研究范式就是回到生活世界的研究范式,就是面向问题意识的研究范式。其四,历史唯物主义作为一种新的哲学,只有在三重视界的转换及其融合中实现理论创新才能真正获得其现代形式,即是说,从知识论到存在论的视界转换,从以物为本到以人为本的视界转换,从自然唯物主义到实践唯物主义的视界转换。存在论的追问、以人为本的理念和实践的唯物主义原则的三重视界融合构成了一种全新的革命性变革的思维方式。自觉地贯彻这种革命性思维方式,是深化历史唯物主义研究的重要方法论自觉(19)。其五,历史唯物主义研究应该批判性地反思资本逻辑、规范性地矫正资本逻辑和理想性地引导资本逻辑,从而作为人类把握世界的哲学方式继续承担起超越实践和反驳实践的历史重任,从而使历史唯物主义研究更上一层楼(20)。反思当代中国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方式,我们从中得到的启发是,历史唯物主义研究必须切入社会现实生活,也就是说,把社会现实生活中的问题升华为历史唯物主义中的核心问题,这应是历史唯物主义研究的方法论自觉。

  四、历史唯物主义与社会现实

  历史唯物主义与社会现实的关系不是外在的,而是本质统一的。历史唯物主义只有深入到社会现实之中,才能从根本上揭示其实质;同样,社会现实只有在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指导之下,才能真正地被揭示出来。换言之,关注社会现实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本质内涵之一,也就是说,历史唯物主义在与社会现实的对话中不断深化自己的理论。

  有学者指出,主张以历史唯物主义为纲领来研究社会生活,尤其是当代中国的社会现实生活,并不意味着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种经验实证主义的纲领。对中国国内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而言,既要做到关注中国问题,同时也要关注社会发展现实。因此,在对中国道路的深入把握和认识中,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本质要得以体现,就应该在讲中国话的马克思主义学术的总体框架下,所有的研究必须关注中国社会并深入现实,只有当这种马克思主义学术研究在更大层面上超越了外部反思的理论制高点时,深层次把握社会现实才会实现。从本质上讲,历史唯物主义对中国整体层面的人文社会科学的启示在于,只有通过讲中国话的学术牢牢抓住中国道路,才能够真正关注中国问题和中国经验,才能彻底超越外部学术的影响,从而真正使得中国学术具有话语权(21)。毋庸置疑,历史唯物主义本身既具有学术性,又具有现实性,其学术性并不是抽象地、教条地在纯粹的概念中自娱自乐,而是不断地反思和批判社会现实生活,从而始终保持与时代对话的理论与实践自觉。正是在不断地批判和反思中,历史唯物主义从理论与实践深处引导、规范和建构社会现实生活。

  在科技革命推动和人类实践更加深入的时代背景下,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性成为历史唯物主义研究的时代课题。有学者指出,基于当今时代变幻莫测的社会现实,开掘历史唯物主义的存在领地,是马克思主义切近时代深处的本真任务。阐释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形象,理应突破思想史与文本学的单纯路径,从而面向社会现实的场景敞开。只有在强烈关注社会现实中形成理论自觉,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解释力和本真精神才能在当代得以显现。从根本的意义上说,我们今天面临这样的时代场景:一方面,随着生产力、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以及社会多元普遍交往的推动,一幅具有现代性的社会图景呈现在我们面前,人类社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局面;另一方面,在繁荣发展的背后,生态危机、恐怖主义、资源匮乏、疾病蔓延等一系列生存危机逐渐显现,这直接威胁着人类的生存与进步。针对这一社会发展状况,我们必须要秉承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内核,从而助推我们的现实生活,进而扞卫人类的生存与发展(22)。很显然,上述问题的破解正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应有之义。历史唯物主义是时代最敏感的神经,当前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现状呈现:历史唯物主义神经的敏感性正在退化,它的神经元不再是实践之网上的纽结,缺乏批判性的尖锐目光。哲学家们固守学术性的口号中淡化现实生活,使历史唯物主义在成为碎片化和个性化。历史唯物主义作为理论的制高点正在退化:经济学家在技术和模型的铁轨上不断地淡化价值立场和前提批判。主流经济学家在积极倡导新自由主义,哲学家却在沉寂中失语;史学理论正在历史唯物主义批判精神的缺失中进行所谓的历史评价(23)。这一切表明,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践性、现实性和批判性的品格是历史唯物主义切人社会现实的根本所在,这也是历史唯物主义的生命力所在,这是我们研究历史唯物主义的出发点和根本。从根本意义上说,历史唯物主义不同于以往的哲学的地方在于关注现实的方式不同。马克思指出:“哲学不消灭无产阶级,就不能成为现实;无产阶级不把哲学变成现实,就不可能消灭自身”(24)历史唯物主义的命运与无产阶级的历史担当是统一在一起的,无产阶级能够揭示自身存在的秘密,就在于它能够宣告迄今为止世界制度的解体,因为无产阶级本身就体现为这个世界制度的实际解体(25)。

  “时代是在前进,但人人却都是在重新开始。”(歌德)历史唯物主义真精神体现在不断地破解时代提出的重大理论问题和现实问题。马克思曾指出,某个时代的急迫的问题,总是与在内容上有根据并且是合理的问题有着相同的命运,主要的困难是时代的问题,而不仅仅是答案。因此,应当批判地分析问题本身,而不是答案(26)。问题是时代的格言。这意味着,能否真正地把握历史唯物主义的学术传统和问题意识,是考量我们能否发展和创新历史唯物主义的关键所在。

  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需要对当代中国最近几年历史唯物主义研究反思的问题是:其一,在与人类一切优秀文明的对话中深化历史唯物主义研究。历史唯物主义只有不断地吸收人类文明的一切优秀成果,并把它们作为自己的新鲜血夜,才能回应各种当代社会思潮的挑战,始终保持理论与实践的生命力。这就启发我们,深化历史唯物主义研究,应该始终保持宽广的学术视野和宽容的理论勇气,以一种海纳百川的精神吸收人类文明的优秀成果,创造性地推进历史唯物主义研究。其二,应该具有自觉的多学科意识深化历史唯物主义研究。众所周知,马克思融汇二十一门学科,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理论,这表明,历史唯物主义具有宽广的多学科的“视域融合”。所以,深化历史唯物主义研究,不能仅仅局限在哲学、历史学、经济学等学科领域,而应该吸收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最新成果。其三,历史唯物主义研究应该以追求真理为己任。马克思说,人的理性最不纯洁,它只具有不完全的见解,每走一步都要遇到新的待解决的任务。历史唯物主义是真理,真理是在对矛盾的解决中呈现出来的。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真理观,就要敢于正视现实社会矛盾,始终怀有无所畏惧的理论勇气,始终为人民的利益做学问。其四,只有面向中国现实和世界现实,才能真正地把握历史唯物主义的本真精神。无疑,中国现实与世界现实并不是简单地分割开来,而是内在地结合在一起的,真正的中国现实问题也是世界现实问题,真正的世界现实问题也是中国的现实问题。历史唯物主义研究只有真正地把社会现实问题作为自己的根本任务,并把社会现实的问题升华为历史唯物主义中的核心范畴,历史唯物主义的真精神才能阐发出来。其五,历史唯物主义中国化应该成为我们研究的理论自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诸多新问题、新矛盾、新任务向我们呈现出来。这意味着,我们不可能在旧的理论、实践视阈中解决这些问题,只有把历史唯物主义中国化,也就是说,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诸多问题、矛盾上升为历史唯物主义中国化的核心问题,才能真正推进历史唯物主义研究,才能真正解决新时代所面临的新问题。

  ①王南湜:《历史唯物主义何以可能》,《学习与探索》,2009年第5期。

  ②罗骞:《历史唯物主义:一种可能性思考》,《哲学研究》,2010年第6期。

  ③李成旺:《历史唯物主义的超越对象与超越路径》,《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4年第5期。

  ④例如,俞吾金在《论两种不同的历史唯物主义概念》(载《中国社会科学》1995年第6期)一文中即持此观点。

  ⑤安启念:《马克思的大唯物史观及其史学价值》,《理论探索》,2016年第1期。

  ⑥李佃来:《历史唯物主义的“实践”维度与“理论”维度》,《哲学研究》,2017年第5期。

  ⑦郝立新:《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本质和发展形态》,《中国社会科学》,2012年第3期。

  ⑧俞吾金:《从历史唯物主义的双重功能看历史唯物主义叙述方式的改变》,《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1期。

  ⑨⑩《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89页,第587页。

  (11)任平:《论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形态》,《学术月刊》,2012年第11期。

  (12)相关成果,可参见李佃来《论历史唯物主义与政治哲学的内在会通》(载《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5年第1期)。

  (13)丰子义:《历史唯物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主题》,《中国社会科学》,2012年第3期。

  (14)唐正东:《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视角及学术意义》,《中国社会科学》,2013年第5期。

  (15)贺来:《历史唯物主义的辩证本性》,《中国社会科学》,2012年第3期。

  (16)关于这方面的观点,可参见孙正聿:《历史唯物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新世界观》,《哲学研究》,2007年第3期。

  (17)仰海峰:《政治经济学批判中的历史唯物主义》,《中国社会科学》,2010年第1期。

  (18)邹诗鹏:《何以要回到历史唯物主义研究范式》,《哲学研究》,2010年第1期。

  (19)旷三平,郑丽娟:《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创新的三重视界》,《社会科学》,2012年第9期。

  (20)高云涌:《资本逻辑的中国语境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使命》,《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16年第1期。

  (21)吴晓明:《历史唯物主义与中国道路的理论与实践》,《学习与探索》,2016年第11期。

  (22)卢德友:《历史唯物主义守护当代现实的思想自律》,《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7年第1期。

  (23)孙麾:《马克思哲学的学术传统与问题意识》,《哲学研究》,2009年第3期。

  (24)(25)(2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6页,第15页,第2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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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孙民 工作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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